关于此次罢工，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副主席特里·迪特斯表示，工会与通用汽车在一份新的4年期合同上的意见相距甚远，工会提出的提升薪酬、加强就业保障、增加福利等均未得到通用汽车的回应。因此，爆发了这场大规模罢工。那么，美国产业工人的工资究竟如何？为何资本主义国家频频爆发罢工事件？美国的人力成本是不是已经开到了天价？

2016年11月9日，饱受全球化冲击的、靠借贷度日的、对整日谈论人权的民主党感到绝望的美国白人无产阶级，把特朗普抬进了白宫。那么，这个群体是怎样的存在？

产业调整，制造业工人数量急剧下降

二战后初期，美国制造业一家独大。然而经过20多年发展，日本和欧洲后来居上。1980年，里根上台，开启产业调整。1992年，克林顿上台之后，承接里根和老布什的基础，提出了更为宏伟的产业调整计划，开启了美国的新经济时期。新经济的核心，是在里根的基础上，进一步进行产业结构调整，提高航空航天、生物技术、电子信息、通讯技术、生命科学、原子能技术、光电子技术等关键领域的投入，并加速产业化。同时，利用新技术改造传统行业。产业调整，使得美国无产阶级的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制造业工人数量急剧下降。

2015年底，美国从业人员合计约1.5亿，三大产业就业人数如下：农业为240万；第二产业，即采矿、建筑和制造业合计约1970万，其中制造业为1230万；广义服务业合计12350万。除农业外，整个非农行业就业人数占比如下表。

图1:美国非农业行业就业人数

从1975年至2015年，40年间，制造业就业比例下降巨大，制造业腾出的就业空间，被专业和商业服务、教育和医疗保健、休闲和酒店业及其他服务业占据。产业工人比例大幅下降，而商业和服务业领域的无产阶级大幅上升。此外，里根和克林顿时期的产业调整，使得相当部分制造业转移国外或以外包形成采购，这导致制造业中工资相对较高的职位越来越少，而美国无产阶级不得不到收入更低的服务业中寻求工作机会。

美国劳动者实际工资长时间没有增加

 图2:无产阶级周薪与物价指数

从1973年开始，无产阶级周薪与物价指数的比值一直在下降，直到1995年后才开始上升，但直到2015年，其比值才相当于1964年的比值。也就是说，美国无产阶级实际工资长达50年没有增加。

图3:美国就业率

2008年金融危机后，美国就业率断崖式下滑。最低收入家庭，每家只有0.5个人有工作，次低收入家庭，每家只有0.8个人有工作。这说明大部分中低收入家庭，无法找到全职工作，只能被迫接受临时性工作，或者被迫靠社会救济度日。

无法维持劳动再生产的的收入

时至今日，美国无产阶级将近40%的家庭，无法靠现有收入维持生活。

图4:收入支出情况

从上表来看，美国家庭收入较低的40%家庭，入不敷出。中间20%家庭，收支勉强持平。也就是说，美国至少有40%左右的家庭，收入不足以维持其劳动力再生产。

从1975年开始，美国家庭债务余额占个人可支配收入的比例持续升高，到2007年前后，达到最高点，其后有少许下滑。到2015年代，其比值仍然接近1。这意味着所有人不吃不喝，一年的收入才刚够还钱。家庭债务余额分为两部分：房贷和消费贷。低收入的美国40%的人群的贷款中，平均15%为房贷，其余大部分是消费贷。这意味着，这部分人群必须靠借贷才能持续维持其劳动力再生产。

图6:美国工人平均收入

根据美国劳工统计局（BLS）的数据，2019年第一季度美国工人的工资中位数为每周905美元，按照每周工作40小时、全年工作52周计算，美国工人年收入为47060美元。工资比上年同期增加2.7％。但是需要注意的是这个工资水平并没有严格定义是否为普通的美国产业工人，我们不清楚是否包括产业中管理层人员的工资。我们从美国几大薪酬报告机构获得的数据是制造业工人平均时薪为$15.2左右，按照以上计算标准，其年薪为$31616。

从事专业、管理相关职业的人每年平均收入$ 66820，而从事服务业的人每年平均收入$ 30524。

在2019年第一季度，男性的平均年薪为52208美元，而女性的平均年薪仅为41912美元，占男性的80.3％。工资也因年龄而异，但男女人数不同。例如，年龄在55岁至64岁之间的男性年收入最高61048美元。另一方面，妇女的收入在35岁至44岁之间最高47996美元。

BLS数据清楚地表明，学历与收入成正相关。25岁及以上，高中学历以下的工人在2019年第一季度的年薪中位数为30,056美元，高中毕业生的年薪中位数为38,428美元。本科学历每年的收入为70,200美元。硕士及以上的平均工资为81,848美元。 

图7:各行业工人收入

从上图可以看出，美国整体劳动力成本呈现上升趋势。生产类工人（采矿、勘探、施工、制造业）的平均收入水平要高于服务类平均收入。其中收入水平最低的是休闲与餐饮服务类服务人员。

图8:美国全产业劳动份额

在研究中，我们没有获得准确的制造业整体的人力成本占比。但是我们从美国社会的劳动份额来看，整体趋势来看，劳动份额是在下降的。美国1975年至2017年间，下降了5%。自2010年开始，劳动份额占比维持在0.59-0.6之间。研究人员Karabarbounis和Neiman研究报道称可能与自动化设备价格下降有关。除了美国，从下图来看，加拿大、日本、法国、德国的劳动份额均有所下降。

图9:德国、日本、法国与美国全产业劳动份额

这里，我们以汽车行业为例，深度探究美国人工成本是否真如我们所想的，无比高昂。

根据LBS数据显示，美国汽车制造业一线工人的时薪约在$43左右，根据Accurate Auto Advice的编辑-Jason Lancaster研究显示，人工成本在汽车成本中占10-15％。

一辆普通汽车可以在大约25个小时内建成。如果使用过去数年来的人工成本数据（工资加上各类福利，合计每小时65-95美元），则平均每辆汽车的人工成本为$1600-$2400 。平均每辆车的成本约为25,000美元，所以直接的劳工费用占比不超过10％。当通用汽车和克莱斯勒宣布破产时，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公布了一些数据，显示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的劳动力成本大约是汽车价格的10％。这与我们的计算相符合。但是，美国三家汽车公司（通用汽车、福特汽车、克莱斯勒）与其工会的协议中的员工的养老金和医保支出让生产每辆车的成本平均增加$1400。

以日本制造业为对比，丰田汽车工人的时薪为$48，而美国三大汽车制造商的平均时薪和各项福利开支达到每小时$65-$95，同时，后者的医保费用开支是前者的10倍。很多人说高额的工资是压垮通用汽车的最后一根稻草，但不足10%的人工直接成本占比，并不足以摧毁一座大厦。然而，美国工会不断介入提高员工福利以及通用汽车采取的退休员工补贴计划或许会加速让原本千疮百孔的通用汽车走向死亡。

此外，以我们在美国实际生活的感受而言，美国日常生活用品的价格要普遍高于国内。美国人的生活成本也相对较高，且高度发达的社会以及美国本身的属性，有很多物品列入到了生活必需品的范畴内，例如汽车。在许多公共交通不发达的地区，一个家庭至少拥有两辆汽车几乎已经成为了标配。这种生活水平是国内产业工人阶层无法实现的，多种因素加重了美国产业工人的生活负担。

因此，从雇员自身需要为提供劳动而付出成本的角度来看，美国的人工成本并没有高到令人望而却步。此外，与高人工成本相对应的是美国低廉的生产原材料和能源。根据波士顿咨询的研究报告显示，中国的土地成本是美国的9倍；因油价、过路费等原因，中国的物流成本是美国的2倍；银行借款成本，中国是美国的2.4倍；配件成本、税收优惠、清关等，美国均占优势，这也是为什么福耀玻璃、富士康会在美国试水的原因之一。

市场经济下，普通劳动力的价值往往是由供需关系决定的。

工人提供劳动是需要成本的

从雇员的角度来看，服务于一家企业是有成本的。譬如可以计量的房租、交通、餐饮，甚至是买房、教育、医疗等等。此外，还有难以量化的，比如说个人安全、个人健康、家庭等。美国高额的生活成本决定了美国产业工人的高收入。但是，像前文提到的，美国收入较低的40%的人群仍饱受着入不敷出的折磨，需要依靠借贷维持再生产。那么美国的生活成本有多大呢？我们以租房为例。

图10:美国各州租房所需最低时薪

由 National Low Income Housing Coalition 所发布的研究数据显示，如果以房租支出不超过收入的30%的标准、一周工作40小时、一年工作52周来算，各州的劳工必须赚到上图的工资才租得起2B的房子。最低是 Puerto Rico 的 $9.68/小时，最高是 Hawaii 的 $35.20/小时。

以全国平均来说，每小时工资必须赚到$21.21才能租得起两卧室的房子，这比联邦规定的最低工资 $7.25 高出近三倍。根据美国劳工部数字统计，有超过两百万名劳工收入低于联邦规定的最低工资。

 此外，人工成本的高昂，也使劳动成本增加了不少。这仿佛是一个圆圈，一直在循环。我们以修热水器为由，电话咨询了个人从业者和Home Depot、Lowe’s的报价。一个40加仑的电加热热水器的价格约为$400，但是安装的人工费约在$700-$900之间。高昂的人工成本，加重了普通人的生活成本。所以，外国的月亮并没有很圆，高收入的同时，也伴随着高消费。

因此，如果雇员向一个雇主提供劳动的成本太高，就会拒绝向其提供劳动。劳动力会转向薪资更高的地方或者生活成本更低的地方。同样，雇主提供的薪资越低，他的选择范围就越窄，低于一定水平的时候，他就雇不到人了。

拍卖场里，需大于供

美国有很多工资更高的岗位，把大量的水平更高的人吸引走了。而又有足够多的中低水平的岗位能够接纳这些工人。

图11:岗位就业情况

根据美国劳工统计局发布数据显示，2019年6月，制造业岗位空缺515000，新雇佣人数达408000人。这意味着美国制造业面临着“用工荒”的困局。在劳动力有限的环境里，争夺雇员很显然就是一场价高者得的拍卖场。谁出的价钱更高，谁就能获得更优质的劳动力。从雇员的角度来讲，他选择任何一个工作，都是要放弃其他的工作机会，这里面也充斥着机会成本的。而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收益最高的工作。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98.6%）的美国制造企业都是小企业。据Score Association统计，其中四分之三（75.3%）的公司雇佣的员工不足20人。尽管制造业公司2018年为美国创造了11.6%的经济产出，雇佣了8.5%的人口，但绝大多数（89%）公司表示这依旧无法填补他们的职位空缺。

由于美国在里根至克林顿期间的产业结构调整，许多美国制造业向海外转移，尤其是服装行业的转移，这已经改变了美国技术工人的招聘格局，因为机会减少了，人才储备也随之减少。也是导致现在“用工荒”的一大原因。

雇员工资的上限

雇员工资的下限是他提供劳动时需要付出的成本，而上限一般是他在这家企业里能够创造的利润。所以企业能够为一个雇员付出的成本，与企业的盈利能力密切相关。换句话说，企业强盛的竞争力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推进雇员收入的增长。

至于说，雇员的的具体工资水平究竟处于前面所说的上限与下限之间的哪个位置，这就由当时当地的劳动力供给水平与需求水平决定了。当然，越靠近下限，企业越招不到员工。越靠近上限，企业越不想在当地经营，大概率会选择“跑路”去其他地方。

高人力成本与效率、自动化改造这件事

不知大家是否有看过刷爆朋友圈的《美国工厂》，曹德旺说美国工人的效率、组织性和纪律性要远低于中国工人。我想这是在使用同等水平的生产工具的前提下。我们换一个假设来看待美国工人的生产效率，在超市里开着扫地车的保洁员和拿着扫帚的保洁员，哪个效率更高？毋庸置疑，开扫地车的效率是一定会高过拿扫帚的保洁员。而绝大多数美国大型超市都在使用扫地车，这说明什么？为了节约人工成本，美国工厂更加倾向于使用自动化设备。

资本的核心是逐利，说白了就是赚更多的钱。如果一个事情，纯人工的成本比自动化要低，那就用纯人工。虽然每个人的效率低，但因为工资低，总成本还是低的。如果人工成本高了，就要考虑自动化，这样虽然一次性投入成本高，但全寿命周期成本低。几乎所有的自动化改造都要考虑相对于不自动化改造而言多长时间能收回成本。

当然，在自动化改造以后，没有丢掉工作的工人的劳动生产率会上升（使用了生产效率更高的生产工具），他创造的利润也会随之上升。这意味着，工厂能够付给他的这个劳动岗位的工资的上限也会上升。工厂可能会提高工资来获取更好的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