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是毫无光感的盲人女孩,眼疾之后,满心的期望只在开一家盲人按摩店上;一个是因伤退役的职业运动员,想着,能在地方的体校当上一名教练就好了。
站上奥运赛场之前,91年的刘翠青和88年的徐冬林都不相信,自己的人生还能有怎样的波澜。但命运暗合。2013年底,他们被组合在一起,竟成了世界上跑得最快的盲人女子运动员和最优秀的领跑员之一。徐东林和刘翠青在东京残奥会
在刚刚过去的东京残奥会上,两人斩获两金一银,并以56秒25的成绩卫冕了残奥会400米T11级冠军,成为新的记录。新来的领跑员
已经是第五个领跑员了,刘翠青并没有对这个新搭档抱有更多想法。自2009年被广西残联选为短跑运动员,已经过去四个年头了,领跑员也换了四个,虽然进了国家队,但成绩依然没有太大突破,100米还是没有跑进13秒,400米也依旧一分钟开外,远登不上领奖台。新搭档是徐冬林,2011年初在江西省队因伤退役的男子田径运动员,专攻400米,被残联的教练找来做领跑员。刘翠青也不是徐冬林带过的第一个盲人女子运动员,在与上一位运动员搭档时,徐冬林不仅上过领奖台,还上过2012年伦敦残奥会的领奖台。那一次,他们获得了女子200米T11级铜牌。但相对1米58的运动员而言,1米85的徐冬林太高了,一个要限制住自己的步幅,一个要努力跨步尽力跟上,搭配起来别别扭扭。这并不是最佳组合。2013年底,徐冬林接到教练电话,让他去带刘翠青。“刘翠青我知道,我看过她,因为2011年比赛时她就在了,那时候我还把她当成对手,她的身体条件这一方面都是非常好的,但是一跑她就进不来,在我们身后,领奖台都上不了。”训练时,刘翠青抬起的脚被徐冬林拿住,然后把脚掌印在地上,“你以后跑步的时候,不要脚跟落地,要脚掌先着地”,徐冬林说。刘翠青不爱说话,心里嘀咕,“不是跑就行了,还要求哪里先着地?”还有手臂和腿,跑步时腿要抬多高,膝盖要弯曲到什么角度,摆臂要到什么位置,徐冬林拉着刘翠青的胳膊挨个摸,再把她的身体放到同等位置,让她记住这个动作。“反复的这种分解做了之后,再把它连贯起来做,天天这样磨她,就会产生一种肌肉记忆,然后跑步当中就会刺啦啦的有一个完整性的动作。”徐冬林说。以前的领跑员都只是言语上告诉刘翠青动作,很少有人上手。“讲解是没有用的,她不能靠想象,翠青的感知一定是靠摸的。”胡正观, 中国残疾人田径队教练,也是残奥会的金牌教练,2013年,刘翠青开始跟随他训练,也是他将刘翠青与徐冬林组合在一起。刘翠青的眼睛是毫无光感的,她对事物的具象感知,大多只能依靠触感,包括她最熟悉的跑道。弯道弧度的不同对应的跑步技巧也不一样,徐冬林将每一道的弯道弧度都在刘翠青的手心里划过,然后再针对每一道的跑法做固定练习。刘翠青与徐冬林在训练
刘翠青觉得这个新来的领跑员很不一样。还有,话很多——吃饭的时候会报菜名,把自己喜欢吃的都夹到她碗里,让她多吃点肉(虽然她并不喜欢);走在路上会告诉她对面有谁正走过来,可能一会儿会打招呼;当别人只是扶她到一个地方坐下,告诉她不要动的时候,徐冬林会把围绕在她前后左右的事物都描述一遍,让她知道危险会在哪里发生……徐冬林很聪明,他早就看出了刘翠青的痛点,她需要安全感。那也是两人建立默契的基础。想让她大跨步地向前迈出脚,必须让她对旁边这个人的话有十足的信任。效果很快显现。练了大概4个月后,刘翠青的100米成绩就从13秒多缩短到了12秒,“提高了一秒多,进步非常快。”胡正观说。2014年5月,全国残疾人田径锦标赛,在T11级(竞赛视障最高等级,全盲或接近全盲)中,有几对实力之前远在刘翠青之上的运动员也在,包括徐冬林的老搭档。但这一次,刘翠青终于超了过去,夺得了100米、200米两枚金牌。“那场比赛下来,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除了我,我知道她的训练水平已经远远超越了。”事后,胡正观跟中残联汇报,“我们在11级这个项目在世界上有戏了。”5个月后,韩国仁川残运会,刘翠青包揽了女子T11级100米、200米、400米、T11-12级4×100米接力和跳远5个项目的冠军,成为亚洲田径场上最大的亮点。第二年的卡塔尔田径世锦赛上,再次包揽4项短跑金牌。至今,两人搭档8年,只在两次世界级赛事上分别错失过一次200米与400米金牌,所以在T11这一级别的短跑赛事中,刘翠青和徐冬林成为了绝对的王者。艰难的决赛
东京时间8月28上午11点44分,东京残奥会田径女子400米T11级决赛。1个半小时前,队医将两条肌贴打在徐冬林的右大腿上,并用固定绷带紧紧勒住连接膝关节的上下肌肉。绷带越紧,对奔跑时蹬地的支撑力就越大,徐冬林需要它们减轻膝盖的负担。去年8月,徐冬林因半月板撕裂手术,出征东京残奥会前再次意外负伤,膝盖一弯,里面骨头磨得“咯咯”响。新伤加旧疾,最终徐冬林只能坐着轮椅上飞机。但落地后,有9天11场比赛等着他和刘翠青。加上此次残奥会对盲人运动员重新分级的原因,导致原定的另一组运动员无法参赛,刘翠青和徐冬林成了中国队在盲人田径项目上的独苗。压力更大了。打上绷带的400米决赛是他们的第三枪,前一天的预赛和半决赛中徐冬林只戴了护膝,每次右脚蹬地时,膝盖都会因伤痛明显地向下懈力,只好立刻换腿支撑。徐冬林节奏上的卡顿通过10厘米的引导绳传递给了刘翠青,让她觉得“虚虚的,不踏实”。刘翠青可以通过这条绳子接受到很多信息——当绳子拉起来很重时,说明她离徐冬林太远了;很松,那就是靠得太近了;当只有微微的牵扯感时,是最合适的距离;当徐冬林心情好时,扯住绳子的气息是欢快的;心情不好的话,引导绳也跟着动作变得僵硬。决赛了。徐冬林皱巴巴的膝盖在勒紧的绷带中露出一小块圆,他让队医帮忙打紧一点,“已经把它当成最后一场比赛去拼了。”徐冬林俯身将刘翠青的双脚对准起跑器,他们在第三道。这一次,绳子的虚感没有了,刘翠青跑得很顺畅。四组选手中,只有刘翠青是跑在领跑员的内侧,里圈周长小于外圈,这样她可以少跑一点。400米是他们的强项,从第二个弯道起,两人便一直大幅领先于对手直到终点。56秒25,除了卫冕冠军,他们甚至打破了奥运会记录。刘翠青与徐冬林在东京残奥会上参加比赛
东京时间9月4日19点29分,200米T11级决赛。也是刘翠青与徐冬林在东京残奥会的最后一战。前一天跑了三场,在晚上的4x100米决赛中,又因交接棒时下一棒启动慢了,巨大的惯性让徐冬林来了个急刹,对于膝盖负伤的人而言,这简直无异于一场自残行为。这还没完,为防止钉鞋踩到队友,徐冬林又是一个突然起跳,落下来的一瞬间,闪了腰。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回到奥运村,因为太晚找不到医生,徐冬林让队友将冰块倒满浴缸,自己躺了进去。“冰敷就镇痛了”,他说。决赛上场前,徐冬林只能原地做一些激活练习,教练带着刘翠青在一边做准备活动。教练和刘翠青告诉他,身体比金牌更重要,要保护好自己。“如果这是我自己的比赛,我可能就不会去那么拼那么跑了。因为我知道自己跑一场,膝盖就加重一场,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但到这种份儿上我没有办法只考虑自己,我不带着她的话,她就没法去比赛,最起码自己这关我过不去。”半途弃赛是徐冬林不能忍的。今年7月,由于两人伤病严重,训练时,刘翠青没有跑到终点就将引导绳松开了,徐冬林第一次对她发了火。哪怕走,也要走到终点。继续打上绷带,徐冬林带着刘翠青站上跑道,这次他们是最外道,隔壁是老对手巴西运动员辛普利西奥。“运动员一旦上了跑道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徐冬林说。最后几十米,辛普利西奥追了上来。即将过线时,徐冬林手臂下压,放慢脚步,身体靠后,让刘翠青一个人向前探身撞线。他们不知道究竟赢了没有,与巴西选手几乎同时撞线,是肉眼看不出的结果。短暂的等待后,大屏幕上打出刘翠青的名字,赢了,以千分之4秒的微弱优势。每次刘翠青跑过终点,都等着徐冬林将成绩告诉她,这次的告知是猛烈地,徐冬林掐住她的腋下,将她举了起来。得知胜利后,徐冬林举起刘翠青

有这样一个说法,曾经有一队士兵,在齐步走上一座石桥时,整齐的正步使桥梁发生共振而倒塌。胡正观信奉共振原理。“领跑员不是光带着她跑就行了,两个人的思想上也要统一。共振产生出来的力量是超过你自身力量的多少倍呢,两个人思想高度统一,高度的信任,高度的默契,才有可能在技术上面反映出两个人的高度的统一产生的共振。”但看上去,刘翠青与徐冬林并不是一类人。刘翠青在表达上并不是个能者,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是安静的出现在徐冬林身侧,或是挽着他的胳膊或是并排奔跑在赛道上。而徐冬林的表述却永远积极主动。刘翠青也有自己的伤痛,坐骨结节让她在赛前几个月都无法站立训练,最后只能让徐冬林带着她在水里训练。但她很少告诉别人。这甚至让最初跟她一起搭档的徐冬林也苦恼过一阵,“我跟她讲个十句话,她都不回我一句。要喝水或者要找凳子坐,她都不说‘冬哥我要坐下来’,我只能看她动作,左手转右手在那摸,我就扶她坐下来。”“她不说话,但她的心里比谁都有数”,胡正观说,他们通过心脑电图测过,刘翠青就是这种特性,“她越是不说话,她越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注意在别人身上,把这些信息全部都收集在他的脑海里。她不表态,并不是说她没听见,也不是她不干,她可能会形成一个更好的一种合力。”而且,在这里也不需要多说话,“消耗的能量太多,注意力太容易分散,就上去就把冠军拿下就完了,说什么不用说。”站上赛场后,刘翠青更是不多言语,甚至连耳朵也封闭上了。观众的欢呼,周围人的走动,甚至包括搭档的话语……外界的一切声音都在迅速退去,越是临近比赛开始,就越安静。没有什么事物能够剥夺她对比赛的注意力。但她与徐冬林间的配合,早已不再需要言语的提示,她已经记牢了搭档在跑弯道和直道时,那些习惯性的手部动作——上弯道时,徐冬林的手臂会微微向自己一侧倾斜,摆得幅度更大一点;到直道上,徐冬林的手臂会摆正并向上提,将重心拉高;最后是撞线冲刺,他的手臂一定会向下往回拉,刘翠青知道自己要冲了,上半身下压向前探出去压线,也就是这个动作,让她在最后的200米决赛中,战胜了巴西选手。但在最初组合到一起时,两人也是在百米直道上都要歪歪扭扭互相撞个5、6个来回的。摔倒,爬起来,又跌下去,刘翠青早就习惯了。在失去视力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刘翠青不知道,盲人,还可以跑步。是广西残联的教练把她从盲校中选出来的,因为看了她打门球,觉得她爆发力强,肌肉力量好。但在最初的三四年里,刘翠青一直没有突出的成绩,她在等一个真正的“搭档”。刘翠青与徐冬林在东京奥运村外
2011年初,因大腿拉伤和被哑铃意外砸伤脚踝,徐冬林退役。他本打算到江西当地的一所体校当教练,但工作还未具体落实,就接到了曾经的教练电话,让他去帮忙带一个盲人女子运动员(并不是刘翠青),几个月就行。这并不是一个被广泛认知的职业,据说在找到徐冬林之前,这名残联教练已经被拒绝过几轮了。几个月、一年、两年,时间很快过去,徐冬林依然是一名领跑员。2012年,徐冬林搭档的盲人女子运动员入选伦敦残奥会参赛名单,邀他一起。
莫大的荣耀。
是参加大赛的机会拴住了徐冬林。那场比赛他们摘得了一枚铜牌。
只不过,因为过大的身高差异,2013年,双方重新组合。胡正观将徐冬林与刘翠青组合在一起。
刘翠青在队里有个外号,叫“老牛”,因为肯吃苦。100米、200米、400米,外加4x100米,很少有人一下练这么多项目,跨度又那么大。她喜欢跑起来的感觉,风呼呼的绕着身体刮过,好舒服,刘翠青感到一种释放。徐冬林作为运动员时最好的成绩不过全国第七,与千万非顶级职业选手的宿命无异,站在奥运的赛场上,这样的机会很难降临到他们身上。没想到成为领跑员给了徐冬林这样的机会。由于太过激动,徐冬林在伦敦残奥会比赛时边跑边流鼻血。转眼八年,刘翠青和徐冬林凭借着高度的默契披荆斩棘,在被人们很少关注到的领域,杀出了一条生路。你是否关注过残奥会?了解过盲人领跑员这个职业?你怎样看待刘翠青和徐东林这两位最佳拍档的成功?欢迎在评论区留言告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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