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智库 I 为什么企业家都不敢说话了？

周掌柜 周掌柜 2022-03-17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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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讲，题目的问题本质上应该一点儿都不犀利，只是追问了一个已经存在的事实。但可能看到标题打开文章的人，99%都会觉得要讨论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态呢？估计可能是因为“说话”这个词现在变得敏感了，“因言获罪”也许是很多国人父母辈反复叮嘱的危险，这种恐惧不仅来自他们传承的基因，甚至也是中国人几千年文化传承的一部分。而且“敢”这个词更加敏感，“胆敢”是古代小说里大人物经常对小人物说的一个词。“敢说话”连起来更让人害怕，要是连成一句“企业家敢说话”就更可怕了，换上微博、头条上的那些舆论投机者会马上跟进一句追问：你想干什么？！
 
于是乎，恐慌就这样在一拨人噤声，一拨人肆无忌惮的挑动民意之中开始蔓延。结果是——“企业家”这个名词似乎也有那么一点点敏感了，当网络舆论投机者用阶级思维去解读，好像多少也有点不对劲。不得不承认，最近几年商界内外人们的底层心态发生了颠覆式变化。这或许是超越外部中美竞争挑战，也是悬在企业家头上的另一把利剑。所有人都开始担心“卸磨杀驴”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地方政府似乎不太关心经济了，他们更关心企业家是否有问题牵涉他们？——这些都是我们客观反映的情况，不涉及任何主观判断。
 
这么分析起来，是不是也有一点恐怖？这是什么时代？这是21世纪人类最伟大的“改革开放”进行中，这是一个伟大的国家让十几亿人摆脱绝对贫困的伟大时代，这是拥有全世界最发达的社交媒体网络的中国，人们开始在内心世界实行自我隔离的文字狱了，也有担忧说最先进的技术每天都在监视和矫正你的思想。
 
这种恐慌实际上不仅发生在老百姓心里，也发生在官员身上。今年由于推动掌柜智库的关系，和很多体制内的领导打交道，主要交流我们对全球战略格局的看法，提出一些利国利民的建议。而由于周掌柜团队一直服务大型公司的原因，自然偶尔会提出对一些行业监管的优化观点和对大公司的辩证看法，我发现很多人对此有一点警惕。也会有人善意的提醒：“现在体制内的人很害怕与企业接触，可能会被扣上大帽子！”这让我很惊讶，但也对体制内外目前距离如此之远的隔离略显感伤。
 
似乎是一夜之间很多官员变了脸色。过去很多年，是这样的：地方政府亲自下场推动经济，省长市长亲自下场推动招商引资，企业家是这个时代的座上宾，官商关系融洽。但今天恰恰相反，很多主管部门往往倾向于对企业家和企业横眉冷对，这也客观上对外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甚至用痛下杀手表达自身的纯洁。应该说过去过度紧密政商关系带来的权力寻租、制度性腐败是一个极端，而今天的体制内外隔绝、制度性打压逻辑是另外一个极端。这两个极端都不正常，实际上还是一种变相的“主人和仆人”的关系，缺少社会主义国家治理应有的法治框架下的相互尊重、专业服务的现代意识，分别的角色很像封建社会青天大老爷和绿林好汉的时空错位。
 
刚刚刘鹤副总理在3月16日主持的国务院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专题会议令人鼓舞。眼前的资本市场恐慌得到了一定缓解，但底层的恐慌可能还不止提到这些，也包括上面讨论的那些潜移默化的恐惧感。这次会议传递出很多开明治理的信号，特别是一些带有纠偏性质的政治信号。比如：“在当前的复杂形势下，最关键的是坚持发展是党执政兴国的第一要务，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这说到了全国投资者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心坎上，换句话说，资本市场、商界、国内外投资者再次用脚投票表达恐慌，以血淋淋的代价换取再次听到重申基本路线不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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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锡进对此的评价也很有意思，他说：民间常有议论，那就是：要坚决反对在经济等重要领域“过左”的政策主张和做法，它们会以“政治正确”的名义登堂入室，但它们对经济的伤害很深，对公众信心的打击往往也最重。要坚决用实事求是精神开展纠偏。
 
话说到这个份上，虽然肯定起到了鼓舞人心的作用，但力透纸背的语言让我们可以感受到“政治正确”的“过左”路线的“登堂入室”对于企业和企业家伤害有多深。
 
其实很多改革开放40年来从未动摇的根本常识，被舆论挑战的越多带来的恐慌也必然越大，客观上可能带来的误解就越多。当“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解放发展生产力”、“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等等这些常识都在社交媒体被反复争论的时候，那也是人们信心松动的时候。
 
中国的企业家群体，特别是成功企业家群体，应该说绝大多数都是遵纪守法并且爱国爱党的，他们也热衷于深耕于这个国家，奉献于人民。另一方面，企业家群体绝大多数都是拥有全球视野和更为系统历史认知的人，长时间的拼搏和自我挑战让他们豪情万丈，但也必然非常的敏感和善于洞察。处理一些违法乱纪的企业家，对一些野蛮生长的行业严厉监管，不会动摇企业家群体信心。但“企业家不敢说话”这件事影响注定是更大的，相信不信任这个国家的人也不会在这片土地上吐槽，他们早已经在哪个地方逍遥，甚至在看中国的笑话，凡是热衷于表达的往往就是胸怀大爱的。因此，挫伤信心后，简单的语言表态已经很难完全取信于他们，很多言行不一也必然让这个群体非常警惕，现在必须有更加鲜明的政策信号改变他们的“心有余悸”。
 
这里不妨提出几个具体建议，也许有助于弥合目前出现的企业家群体普遍性恐慌，也供政策决策者参考：
 
第一，  严惩极端舆论投机者：严厉处理微博、头条等平台上的极左舆论投机者，这些人长期误导网民攻击企业家，并且对于个别平台的不当流量供给行为应该给予警告或处罚。这些人肆无忌惮的撕裂社会不但没有捍卫人民的利益，相反，很多人为了流量商业化变现不顾国家利益制造阶层矛盾；
第二，  鼓励企业家发声：应该鼓励央媒和党媒带头报道优秀企业和企业家事迹，定期为企业家的建言献策提供舆论舞台，高层领导多次宽容的提出欢迎善意的批评意见，这本来就是已经存在的胸怀，在这个时刻体制内媒体有责任更好的放大；
第三，  推动多方专家参与决策。对于行业重要监管政策广泛听取社会意见，包括体制内和体制外专家共同研讨，为最终决策提供智力支持，避免盲目一刀切决策。同时，打破体制内外割裂，广泛吸收社会化专家加入国家级智库，不能把为国家谋划的智库、研究所等变成张扬权力意志的孤岛。我们的体制目标就是为人民群众做服务办实事的，其实在爱国奉献上不应该有体制内外一说；
第四，  健全监管法治化流程管控。对于社会意见大的决策重新推动专家评估，并健全监管的程序正义和科学性流程。对于产生巨大不良影响的政策，建议多表达自我批评和纠错的意愿，而对于坚决需要执行的正确政策也需要更多的沟通说明；
第五，  平反冤假错案。全国范围内重点筛选一批对企业家群体的冤假错案，通过媒体曝光引导社会的积极认知，多方面专家研究探讨，对保护企业家的长效机制进行系统论证。
 
归根到底，能改变目前企业家“不敢说话”现状的最主要办法，可能还是政策纠偏，特别是对一些为了乌纱帽肆无忌惮打击企业家的地方政府的政策纠正。这方面注定需要巨大的政治勇气正本清源，如果没有开放健康的舆论环境，客观上就是在鼓励投机钻营者为了自身利益对政府造成新型影响力。
 
此外，当前主管部门把系统性修复企业家信心作为一个大课题展开研究也非常有必要，“修复企业家信心”也需要一个系统的顶层设计。包括引导企业家积极对国家发展献计献策，鼓励企业家提出具有建设性的批评意见，鼓励民间商会性质的机构多开展群策群力的社会活动，这些都会慢慢的让商业的自由言论声音得到恢复，信心也会逐渐恢复。而最终解决以上多重矛盾的根本点必然是依法治国的顶层设计对企业家乃至所有人合理表达的保护。

一位企业家在接受本文访谈中也提了中肯且有建设性的意见，他说：从不敢说到懒得说到拒绝说也呈现了一种社会心理，就是消极抵抗情绪，从怕被刮到躲藏财富而不是投资社会，不应该是我们这个社会应有的经济范式，我们真的应该呼吁给企业更多的话语权给企业家更多的平台让经济的“筋骨”润滑起来。
 
看来，对于本文探讨的话题确实“人心思变”。最后想说的是，企业家不敢说话这件事背后并不是具体哪方面的错误造成的，而是一个复杂性商业系统纠偏和升级过程中必然经历的阵痛，解决这个牛鼻子问题并不影响很多本应该做的对野蛮生长的治理，更不是国家治理正常工作的退缩。我们相信只要方法得当，合理引导体制内外预期，政府治理的进步、官场风气进步和企业合法合规的进步可以齐头并进。
 
用一个小故事作为收尾。几年前在欧洲调研的时候，有一天偶然看地图发现一个小秘密——欧洲的大国旁边往往有一个富裕的小国，比如卢森堡、瑞士，列支敦士登，甚至北非的摩洛哥，这些都是避税天堂。为什么呢？仔细探讨，这些国家几百年的历史发展中经常会出现穷人和富人的矛盾，政治也多次偏移和调整，都出现过阶段性对富人的高税收、苛刻政策甚至严厉打击，最终让富人都逃离大国“蜗居”在能保护他们的小国，而大国很多也都慢慢衰落了。这个话题似乎有点偏离本文的讨论，不过某种程度上也确实说明——让富人更好的参与国家建设而不是离开，让资本放心的留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对于中国的发展强大至关重要，这也是实现共同富裕目标的根本保证。
 
最后，让我们一起期待能言善辩的企业家群体早日回归我们的视野，也相信政治家们有非凡的勇气开启更加波澜壮阔的重商主义大时代，“重商主义”是我们目前和西方世界最好的桥梁和纽带。眼前整个国家不仅面对着新冠疫情肆虐的巨大压力，也不得不长期面对中美战略竞争的挑战，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需要清醒的认识到——没有企业家的贡献和积极参与，我们很难在与美国甚至欧洲的战略竞争中取胜！
 
苏联的一个重要教训，就是他们没有伟大企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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